各人自掃門前雪 BC省人行道誰維護誰負責?

一下雪，老移民就會開始告誡新來的：“記得要掃雪哦，萬一有人在你家門口的人行道上滑倒了，有可能賠得個傾家蕩產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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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位本那比的華人屋主叫老張，他從善如流——買了房子還沒入住就積極跑去給新房子掃雪。不料，噗通一聲，一個老人滑倒在地，原來雪掃了，路上有黑冰，更滑了。什麼都不用說了，當被告吧。這官司最近BC省法院有最新判決，從此“各人自掃門前雪”並沒有那麼嚇人了——

禍從人行道上來

2017年9月，老張在本那比買了一個house，房子靠著學校和公園，而且是個conner house，地大增值潛力也大。老張打算耶誕節前搬家。

conner house的人行道有兩條。德先生就在這滑倒了

圖源：谷歌街景12月19日

一場鵝毛大雪突降本那比。雖然還沒搬進新屋，但老張又看書又看報，知道掃雪是自己的責任，在買雪鹽時本來買了小袋，想想不夠，又加了一個大袋。12月21日是預定的搬家的日子。他中午先和妻子開車去掃雪，免得搬家的人滑倒。鏟完雪再撒上雪鹽，兩人撒鹽時不惜血本。期間，妻子留意到，人行道有的角落還有冰，於是她還特意地在冰上撒上幾把鹽。看上去滿意之後，兩人就搬家去了。

不一會功夫，76歲的老人德先生和妻子從雜貨鋪回家。走到老張家門口，看到人行道乾乾淨淨，“就像鏟雪機鏟的一樣乾淨”。於是他放心的走過去，卻一腳踩到黑冰上，仰面滑倒，頭和背都撞到地上，半天爬不起來。等救護車到的時候，都不敢用擔架抬，只能用毯子把老先生包起來。德先生癱瘓，接下來還做了脊柱手術……。

等德先生緩過神來，他把老張夫婦告上了高等法院。“作為業主，老張夫婦違反了本那比的bylaw，沒有維護sidewalk的安全，導致他滑倒，受傷。”老張人還沒在住進新家中，禍就從人行道上來了。這醫療費不說，護理費和受傷的補償費，恐怕能比這house還貴。只有請律師了。按照大溫地區的行情，每小時30元算是便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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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不告市政府？

接著德先生也告本那比市政府，因為這人行道是市政的人行道。不知為什麼，等到市政府派員來應訴，德先生卻宣佈撤訴。於是這人身傷害的責任，就牢牢追著老張兩夫婦了。

在法庭上，德先生的律師手上拿著兩個法規。先說佔有者責任法（Occupiers LiabilityAct），業主就該對自己財產內的人身傷害承擔責任。這不需要你有過錯，就憑你是財產的主人就夠了。在律師看來， 老張兩夫婦過錯也是有的。律師把本拿比的bylaw一亮：“業主有義務在每天早上 10 點之前清除人行道上的雪和冰。”

31. 任何人行道上的任何積雪或冰…..應由此類財產的所有者或佔用者在每天上十點前（包括節假日）清除。31. Any accumulation of snow or ice upon any sidewalk:…shall beremoved by the owner or occupier of such property not later than ten o-clock inthe morning every day, including holidays.

再然後，一個事故重建專家出來作證：“路面有黑冰，這黑冰難以察覺。因為積雪已經被清除，沒有任何摩擦力，所以很容易滑倒。如果維護者撒更多的鹽，這路面就不會結冰，不會變得危險濕滑了。”旁聽業主老張欲哭無淚：“業主不該鏟雪太乾淨，該留著點雪提供給行人摩擦力的。”

老張辯解：“我除雪了呀，那點冰確實除不掉，我太太也撒了鹽，我們還能怎麼辦？”律師用專業用語地告訴他：除不掉冰，那業主就有了新的注意義務，該想辦法去除冰，總之不能留著個濕滑危險的人行道在自己門口。總之，人行道是在老張門口的，就該老張除雪除冰。如果老張夫婦實在拿冰沒辦法，就該在路上立個牌子，提醒行人走路注意。所以老張的過失（沒有除冰/沒有像商場一樣來個警示牌）導致了德先生摔倒癱瘓，該賠。老張覺得很扯，又掰不出來一個道理。

法官先把邏輯問題挑出來了。他一針見血：“你說業主要對財產上的人身傷害負責，那，這人行道是本拿比政府的，也不是老張的。”德先生的律師拿出bylaw一擋：“人行道是本拿比政府的，但政府bylaw規定——除冰雪的責任在房子的業主，所以冰雪沒除導致的摔倒就該業主賠。”法官一看，冷冷地扔出一句：“就算bylaw規定了除雪除冰是house業主的責任，市政府還是人行道的owner，總不能出一條bylaw就把民事賠償責任分配給了house的業主。本拿比的bylaw可管不了法院。我要翻案例。看看之前出現這事怎麼判的。”旁聽的聽眾精神為之一振：“門口人行道摔了人該業主賠，這事好像理所當然的。現在有翻案可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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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維護誰負責，有先例？

律師們趕緊去翻案例去了。加拿大是海洋法系，法律條文是最基礎的，真的打起官司來，具體情況具體分析，過去的案例可成為法官判決的依據。在加拿大的法庭打官司，除魁北克以外，就是雙方用案例來相互說服法官採用自己找出來的案例判決。

德先生請的律師先找到個案例出來：“高速養護公司對路面的黑冰承擔責任。”案例是這樣的：2007年冬天，BC省內陸地區也是下著大雪。Goodwin先生開著皮卡在坎貝爾(Campbell) 的高速公路上，一打方向盤，車壓上了黑冰，咻的一聲滑出去15公尺，撞在路邊。Goodwin先生把高速養護公司告上了法庭。理由也是明擺著：你是政府委託的養護服務公司，那路面上有冰不找你找誰？高速養護公司抱屈：“雖然我們合同是收費養護，但是你滑倒的路面並不包括在內，政府沒對這個路段付費。”

意思就是——這路段是個三不管，冤有頭債有主，請你去告坎貝爾市政府。接下來，Goodwin先生和政府也達成協議，偏不告政府，偏要告養護公司。“你說沒收費就沒義務嗎？收費不收費，對哪條路收費還不是你說了算？法官大人，我就要告高速養護公司，請審查合同，確定他的義務。”接下來皇家騎警被傳宣過來作證。原來就在那天，有個車在附近的路段因為黑冰滑了，出了事故。員警一巡邏，發現黑冰，馬上給坎貝爾市政府警告，有黑冰，快派人來維護。政府辦公室推諉給養護公司：告知騎警連絡高速養護公司這一情況。

於是騎警又給高速養護公司打電話，高速養護公司接電話的人滿口答應，會馬上處理，結果發現養護公司合約中並不包括這段路，於是市政府一個雇員親自出馬，去給這路段撒了雪鹽。撒鹽的雇員還沒到黑冰的地方，哐當一聲，Goodwin 的車滑撞到馬路牙了。一審法官認為：找養護公司沒道理，公司沒對這路段收費，為什麼要找人家。二審法官一看，養護公司和政府在內部義務怎麼分配是你們的事，總之在黑冰上滑了高速養護公司跑不了。於是發回BC省高等法院重審。（重審查不到結果，大概是兩邊達成協議了。）

旁聽席上業主聽眾紛紛為老張緊張。上級法院的判決對下級法院有約束力：既然“有黑冰就該養護者賠”，老張這責任就跑不了。

老張的律師戰鬥力也不弱，找了一個安省的案例：“高速公路維護公司那是收費的，業主可沒向政府收一毛錢。這責任義務能一樣嗎？要參考，就要按同樣在人行道上滑倒的辦。”在人行道上滑倒，告政府告業主的案子，安省比BC省多得多。安省的法官判決第一段就寫：“市政府的bylaw是要求居民清除市政道路的積雪，但當行人在人行道上跌倒受傷而起訴時，市政府不能依據bylaw把民事責任轉交給居民。”總之，行人出門跌倒要直接去告政府，house的業主不需承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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峰迴路轉：業主們鬆了口氣

就算安省的判例管不了BC省，擋不住BC省法官自己就要找本省的參考。接下來，法官自己去BC案例庫裡一頓翻，也翻出來個2000年的本省案例。2000年的一個冬夜，喬治王子城的女士   Elizabeth   穿著長靴在雪地裡走。這家人行道旁邊的業主別說除冰了，雪都不除一下的，雪鹽不撒，連沙都不鋪。人行道上大坨大坨的冰塊，就跟個河道一樣。 Elizabeth   小心翼翼，還是摔倒了。Elizabeth   的先生看到鼻青臉腫的老婆非常氣憤，打電話給市政府投訴，這條路如此危險，竟然沒人管！市政府的雇員熟練的回答：“找業主，人行道維護該業主的。”

於是 Elizabeth 一家把市政府和業主一起告上法庭，一個都跑不了。這次沒有放過市政府。法官一看，直接判決：“喬治王子島政府該賠 Elizabeth 的損失。它是人行道的所有者，它沒能保證人行道的安全。業主不該承擔責任，市政府的bylaw不能轉移民事賠償責任。”既然於法有據（案例法也是法），BC省的法官理直氣壯地判了：“人行道是本拿比市政府的，它不屬於老張夫妻，老張夫妻對人行道沒有管理責任。人行道上的黑冰普通人難以察覺，老張夫妻對黑冰一無注意義務，二不能預見到可能發生的損害，所以老張夫妻沒責任。

德先生一看不服了：“法官這樣判，以後業主們還要除雪嗎？”他上訴了，上訴法院又寫了一萬字，從普通法到判例法引經據典，濃縮起來仍然是這一句話：“市政府憑bylaw想把民事賠償責任卸給業主？不可以。” 維持原判。打了3年的官司，老張夫婦和廣大house業主們終於鬆了口氣。除雪，撒鹽，這是好市民應該做的。但從此，House業主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豎起耳朵，生怕市府人行道上傳來跌倒聲。

原文:   溫村那些事兒